最后一点,恐怕是更加重要的一点,就是中华原典精神如其实际的发挥,依赖于我们懂得中西之间非常微妙的差别。我为什么主张取道西方,回到中国,就是因为我看了大量的做国学的,史料极熟,一解释,非常遗憾,就是西学里面非常时髦的一些话。以前是唯物主义、唯心主义,后来是存在主义、非理性主义,现在是后现代的解构主义。非常不好意思,他们只不过拿中国人的史料来充实西方的东西。也就是说,他认为中西之间实际上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差别的。放在面前比来比去,比到不同的地方就故意装作看不见,比到相同的地方就非常高兴:“相当于我们说的……”,要么说我们古已有之,要么说我们有,但是不尽完善,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儿。我们要改变这个局面。这个局面是非常难改变的,只有你把西方的书读透了,读精了,比他读的多,知道中西之间似乎表面是相似的,但是有非常微妙而重大的差别。 应该承认,在座的同学们至少一半以上将来不是做学者的,但是不是说不做学者就可以不读这方面的书,可能不做学者更要在本科阶段如饥似渴地接受这方面的教育,因为你们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大多了。我们在讲的时候,读的时候,就要把它的大要抓住,对于以后不打算做学者的同学,不作一个对整个文本都抠字眼的非常精细的阅读,这也是不现实的。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对它们的精神完全领会不了,我相信经过我们以后和大家一起的阅读,我们可以慢慢发现中西之间传统的微妙差别。 最后一个问题,读经典为什么要读经,又要读史。这个问题可能又是我们的主张和读经运动的一个非常大的区别。读经运动初衷是可以体谅的,但是比较狭隘。另外读书不是靠一两次运动,哪怕炒作得再大得运动,能够达到的,而是要靠文教制度。经和史必须会通,如果割裂的话,无论是读经或是读史都会有流弊。只读经的流弊就是变得迂迫、腐化、不知权变。因为历史告诉你一个新的现实来了,如何当机立断,用最巧妙的方式来解决,所谓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。原则性是哪里来的?经告诉你的。灵活性哪里来的?史告诉你的。如果只读史不读经的话,就会把中国政治理解成一团漆黑,就是厚黑——只有术,不见道。所以我们觉得读经典的时候,经和史要结合起来。实际上,读经是培养大体的,读史是和达用相关的。但是对中国思想略有了解的同学都知道,中国人向来认为应该是“即用即体,即体即用,体用不二,显微无间。”怎么不二法?就是经和史要打通,最后“用”要归到“体”,因为体和用是本和末的关系,史要被经所摄。这也意味着大家最后要读经中之经,就是经中的王。以前有一些同学问我,书中之书,看一本什么书都知道了,这书是什么?我那时候也没告诉他,我也不大好意思告诉他,没到工夫,自己的境界没到,你看这书有害无益。易经和春秋就是这样的书。春秋是拿写史的方法讲经的,春秋是经,但是它是后来史书的原形。反过来,易经是拿写经的方法把史的道理讲清楚。“易”是什么意思?是变。“经”是什么意思?是不变。看咱们中国这经多有意思,最高的经就是告诉你不是经。只有变,才有常,只有变才是常,这是易经最高的道理。我在复旦这十八年,不好意思,也读了一些中西方面的书,不是很多,最后我发现确实没有易经这么伟大的书。讲常和变西方也有,但那就是思辨,就是说“常”这个概念和“变”这个概念怎么样怎么样,但是易里面它是把人生的最基本的处境全都摆在那儿,这些处境会发生哪些可能的变化,在这个变化里面你怎么坚持你的常。这个在易里面给结合得最好。易不是什么讲占卜、吉凶的书,而是这样一个既讲原则性,又讲灵活性的书。 学习经典对大家会是受益不尽的,我个人也是一点一滴逐渐地得到了受用,经典和生活非但是不远的,恰恰是最切近的,它讲的就是生活。和数学、物理这些纯自然科学不一样,比如说“关关雎鸠”,它就是从男女相悦开始讲的,这就是经的开始,它讲的就是最平常的生活。读经典可以变化气质、提高品质、培养智能,希望大家在复旦的有限的时间里能够珍惜这段时间,把这些时间真正花在好书上,不要浪费到一些无聊的事情上,这些事情可以给你一些短暂浅薄的快感,过几年想想,毫无所得。学习经典、体会经典、运用经典,成君子大人。最后还是我刚才讲过的那句话:做堂堂正正、自觉自信、高贵明达的中国人。 (注:本文转载自“丁耘--新浪专栏”,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。) (责编:牛宁) |